第六十二回 - 众娇娃全名全美、各公卿宜室宜家(二)

却说窦线娘因袁紫烟归来,说花又兰到隐灵山去了,心中想道:“花妹为我驰驱道路,真情实义,可谓深矣尽矣!但不知我父亲主意如何,莫要连他走往别处去了,把这担子让我一个人挑。”心中甚是狐疑。忽一日,只见吴良、金铃回来,报说:“疏礼已托鸿肿正卿宇文爷,转送昭仪,呈上窦娘娘收讫。恰好罗公子随后到来,虽尚未面圣,本章已上。朝廷即差宇文爷同两个内监来召公主与花姑娘进京见赐婚。故此我们光赶回来,差官只怕明后日要到了,公主也须打点打点。”窦线娘道:“前日花姑娘到庵里去拜望四位夫人,不知为甚反同香工到山中王爷那里去了?”吴良道:“倘然明日天使到来,要两位出去接旨,花姑娘不回,怎样回答他们?”又见门上进来禀道:“贾爷刚才来说,天使明后日必到雷夏,叫公主作速收拾行装,省得临期忙迫。”线娘道:“若无父命,即对天廷亦有推敲。”

正说时,又见一个女兵忙跪进来报说道:“王爷回来了。”公主见说,喜出望外,忙出去接了进来,直至内房,公主跪倒膝前,放声大哭。建德办党伤心泪下,便双手捧住道:“吾儿起来,亏你孝义多谋,使汝父得以放心在山焚修。今日若不为你终身大事,焉肯再入城市?你起来坐了,我还有话问你。”线娘拭了泪坐下,建德道:“前日圣上倒晓得你许配罗郎,使我一时难于措词,不知此姻从何而起。”线娘将马上定姻前后情由,直陈了一遍。建德道:“这也罢了,罗艺原是先朝大将,其子罗成,年少英豪,将来袭父之职,你是一品夫人,亦不辱没你。但可惜花木兰好一个女子,前日亏他同你到京面圣,不意尽节而亡。但其妹又兰,为什么也肯替你奔驰,不知怎样个女子?”线娘道:“他已到山中来了,难道父亲没有见他?”建德道:“何尝有什么女子来?只有贾润甫差来的一个伶俐小后生,并一个老头儿,也没有书札,只有你的上闻疏稿把与我看了,我方信是真的。”线娘道:“怪道儿的疏稿,放在拣装内不见了,原来是他有心取去,改装了来见父亲。”建德道:“我说役使之人,那能有这样言词温雅,情意恳切?”线娘道:“如今他想是同父亲来了,怎么不见?”建德道:“他到山中见了我一面,就回来的,怎说不见?”线娘道:“想必他又到庵中去了。”叫金铃:“你到庵中去,快些接了花姑娘回来。”建德思孙安祖在外面去了,忙走出来。线娘又叫人去请了贾润甫来,陪父亲与孙安祖闲谈。

到了黄昏时候,只见金铃回来说道:“花姑娘与香工总没有归庵。”线娘见说,甚是愁烦。到了明日晚间,村中人喧传朝廷差官下来,要召公主去,想必明日就有官儿到村中来了。果然后日午牌时候,齐善行陪了宇文士及与两个太监,皆穿了吉服,吆吆喝喝,来到墓所。建德与孙安祖不好出去相见,躲在一室。线娘忙请贾润甫接进中堂,齐善行吩咐役从快排香案,一个老太监对着齐善行道:“齐先儿,诏书上有三位夫人,还是总住在这里一块儿,还是另居?”贾润甫问道:“不知是那三位?”那中年的太监答道:“第一名是当今娘娘认为侄女的公主窦线娘;第二名是花又兰;第三名是徐元帅的夫人袁紫烟。”贾润甫见说,心中转道:“懋功兄也是朝廷赐他完婚了。”便答道:“袁紫烟就住在间壁,不妨请过来一同开读便了。”即叫金铃去请袁夫人到来。紫烟晓得,忙打扮停当,从墓旁小门里进去,青琴替线娘除去素衣,换装好了,妇女们拥着出来。他两个住过宫中的,那些体统仪制,多是晓得的。宇文士及请圣旨出来开读了,紫烟与线娘起来,谢了官儿们。

那老太监把袁紫烟仔细一看,笑道:“咱说那里有这样同名同姓的,原来就是袁贵人夫人。”袁紫烟也把两个内监一认,却是当年承奉显仁宫的老太监姓张,那一个是承值花萼楼的小太监姓李,袁紫烟道:“二位公公一向纳福,如今新皇帝是必宠眷。”张太监答道:“托赖粗安。夫人是晓得咱们两个是老实人,不会鬼混,故此新皇爷亦甚青目。今袁夫人归了徐老先,正好通家往来。”齐善行道:“老公公,那徐老先也是个四海多情的呢!”张太监笑道:“齐先儿,你不晓得咱们内官儿到人家去,好像出家的和尚道士,承这些太太们总不避忌。”李太监道:“圣旨上面有三位夫人,刚才先进去的想是娘娘认为侄女的窦公主了,怎么花夫人不见?”宇文士及道:“正是在这里,也该出来同接旨意才是。”袁紫烟只得答道:“花夫人是去望一亲戚,想必也就回来。”说完走了进去。

从人摆下酒席,众官儿坐了,吃了一回酒,将要撤席。只听得外面窦家的人说道:“好了,香工回来了,花姑娘呢?”张香工道:“他还有一两日回来,我来覆声公主。”众家人道:“你这老人家好不晓事,众官府坐在这里,立等他接旨,你却说这样自在话儿。”贾润甫听见,对家人说道:“可是张香工回来了,你去叫他进来,待我问他。”从人忙去扯那香工进来。贾润甫道:“你同花姑娘出门,为何独自回来?”香工道:“前日下山转来,那日傍晚,忽遇天而难行,借一个殷寡妇家歇宿。他家有三个女人,叫什么夫人的,死命留住。叫我先回,过两三日,他们送花姑娘归庵。”张太监见说便道:“就是这个老头子同花夫人出门的么?”众人答道:“正是。”张太监道:“你这老头子好不晓事,这是朝廷的一位钦召夫人。你却是骗他到那里去了,还在这里说这样没要紧的话。孩子们与我好生带着,待咱们同他去缉访,如找不着,那老儿就是该死。”三四个小太监,把张香工一条链子扣了出去,那老儿吓得鼻涕眼泪的哭起来。线娘见得了,便叫吴良将五钱银子,赏与香工。又将一两银子,付他做盘缠。叫吴良同张香工吃了饭,作速起身,去接取花姑娘回来。张太监道:“宇文老先,你同齐先儿到县里寓中去,咱同那老儿去寻花夫人。”宇文士及道:“花夫人自然这里去接回,何劳大驾同往?”那老太监向宇文士及耳上说了几句,士及点点头儿,即同善行先别起身。张、李二太监同香工出门,线娘又把十两银子付与吴良一路盘费,各各上马而行。

且说花又兰,在殷寡妇家住了两三日,恐怕朝廷有旨意下来,心中甚是牵挂,要辞别起身。无奈三位夫人留住不放。那日正要辞了上路。只听得外面马嘶声响,乱打进来,把几个书童多已散了,贾夫人忙出来问道:“你们是些什么人,这般放肆?”那香工忙走进来道:“夫人,花姑娘住在这里几日,累我受了多少气,快请出来去罢!”贾夫人道:“花姑娘在这里,你们好好的接他回去便了,为甚这般罗唣起来?”那二太监早已看见便道:“又是个认得的,原来众夫人多在这里,妙极妙极。”贾夫人认得是张、李二太监,一时躲避不及。只得上前相见,大家诉说衷肠,贾夫人不觉垂泪悲泣。张太监道:“如今几位夫人在此?”贾夫人道:“单是罗夫人、江夫人连我,共姊妹三人,在此过活。”张太监道:“极好的了,当今万岁爷,有密旨着咱们寻访十六院夫人。今日三位夫人造化,恰好遇着,快快收拾,同咱们进京去罢。那二位夫人也请出来相见。”吴良在旁说道:“花姑娘亦烦夫人说声,出来一同见了两位公公。”不一时江、罗二夫人同花又兰出来见了。大家叙了寒温,随即进房私议道:“我们住在这里,总不了局,不如趁这颜色未衰,再去混他几年。何苦在这里,受这些凄风苦雨。”主意已定,即收拾了细软,雇了两个车儿。三位夫人并花又兰,大家别了殷寡妇,同二太监登程。

行了三四日,将近雷夏,两太监带着江、罗、贾三夫人到齐善行署中去了。吴良与香工另觅车儿,跟花又兰到窦公主家。收拾停当,袁紫烟安慰好了杨小夫人与馨儿,亦到公主家来。齐善行又差人来催促了起程。线娘嘱父亲与孙安祖料理家事,回山中去。叫吴良、金铃跟了,哭别出门。女贞庵四位夫人,闻知内监有江、罗、贾三夫人之事。不敢来送别,只差香工来致意。那边宇文士及与两内监并江、罗、贾三夫人,亦起身在路取齐。齐善行预备下五六乘骡轿,跟随的多是牲口。不上一月,将近长安。张公谨同罗公子、尉迟南兄弟,住在秦叔宝家,打听窦公主们到来,正要差人去接,只见徐懋功进来说道:“叔宝兄,罗兄宝眷与贱眷快到了。还是弄一个公馆让他们住,还是各人竟接入自己家里?”叔宝道:“窦公主当年住在单二哥家里,与儿媳爱莲小姐曾结为姊妹,今亲母单二嫂又在弟家,他们数年阔别,巴不能够相叙片时,何不同尊阎一齐接来,不过一两天,就要面圣完婚,何必又去寻什么公馆?”懋功见说,忙别了到家,即差几十名家将,一乘大轿,妇女数人,叫他们上去伺候。罗公子亦同张公谨、尉迟南、尉迟北、秦怀玉许多从人,一路去迎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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